“同志，麻烦配合一下。”
值勤一把推开雨衣人群，上前面对中心的高个。
“背包打开检查一下。”
外层的雨衣群缓慢移动，不知不觉间已经成为一个圈，将值勤，超和平四人包围起来。
马尧看着这群人的眼神，心里不由的发怵，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眼神。狂热，决绝，激进，毫不怀疑的坚定。
歌声已经停止，车门也徐徐关闭，地铁开始加速度向前。
高个将雨衣帽放下，高举脖间十字架冲向众人，“你相信神嘛?”
男人长相并无出众，唯独十字架与寻常不同，它是倒立的，上长下短。
出于职业嗅觉，值勤已经将身后警棍掏了出来，另一只手放在腰间对讲机上，随时准备呼叫增援。
神?马尧回味着这个问题，是中国的玉皇大帝还是西方的宙斯?又或者印度三亿三千万大大小小的神?
这群地铁唱歌，带着炸药的人要么是疯子，要么就是脑子不正常，马尧已经在心中给他们打上了不正常标签。
围观者们手机纷纷掏出，镜头统一对准了这一块，不论发生了什么，只要是非流程的，拍下来发到网络上一定会有很多关注，这就够了。
高个雨衣巡视一圈，似乎在等待着某人回应这个问题，然而无一人回答。
自嘲似笑了一下，随后声音洪亮以近乎朗读的腔调说着。
“苦难到来的时候总会有人站出来，去代替世人承担一切。”
一字一句，字正腔圆。
“神罚将至，唯有舍弃世俗，与旧时代脱离关系，方可共度难关。”
高个子似乎被自己话语带动了情绪，越发高亢起来。
所有的雨衣抬起头，将雨帽脱下，握拳改为抓住颈间倒十字架，目光齐刷刷转向众人。
围观拍照群众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妙，统统往后退去，只剩下手机摄像头依旧倔强对准车厢中心的几人。
“神说?”
高个子已然成为了神的代理人，双手用力舒张，以拥抱天空的姿势高声呼喊。
“拯救万物!”
一众雨衣高举倒十字，齐声回应。
“神说?”
“普度众生!”
高昂而齐整，整个车厢仿佛某个宗教现场。
马尧不由惶恐起来，扭头看了一眼站在自己前面的苏茵，小手攒拳看起来十分用力，明显也察觉到什么，双脚却像生了根一样，站在超和平最前方，脑袋正对着高个首领，像个大姐大一样，勇敢的不肯退缩半步。
“神说?”
值勤掏出了警棍，似乎是想要控制局势，正待上前却已经被几名雨衣制服，反擒双手，警棍咚的掉落地面，翻滚着。
土豆啊的叫了出来，似乎近距离中看见了什么，惊恐中想要立马逃走，还未转身也同样被雨衣们制服，男人们按住土豆肩膀，将他狠狠往下压，直至双腿跪在地面。
“万物平等!”
雨衣们的回答响彻极具穿透力，整个车厢气氛已经变的微妙，较远的乘客开始窃语，手指随着镜头指指点点，还有一部分人正逃离了这节车厢，前往其它车厢。
“神说?”
苏茵转身惊呼着土豆名字，想要将他从男人手中挣脱出来，却已同样被男人们制服。
“苦难将至!”
马尧同眼镜眼神对望一下，还未等其余雨衣上前将两人制度，便已经老老实实双手抱头蹲了下去。
车厢彻底乱了，疯狂逃窜的乘客，尖声大叫，神叨叨的问答，还有咔咔手机拍照的声音。
雨衣们上前抓小鸡一样拧住马尧双手，使之完全不能起身。手腕受力的疼痛感让马尧呲着牙，恐惧感却又让马尧不得不保持受缚状态。
红衣印着“地底人”的土豆努力挣扎着，被一旁雨衣男人一脚踹倒地面，膝盖顶住后背，无论土豆在怎么用力，换来的只有脸部贴着地面。
高个子雨衣将背包拿出，当着值勤面一把拉开拉链，将背包完全暴露出来。
如马尧所看见的一般无二，正是满满一背包管状炸弹。
“十七节车厢怎么了?”
值勤男人的对讲机传来声音。
对讲机就别在男人腰间，他却不敢伸手去回复。左右各一名雨衣，值勤被架在中间，同样无法动弹。
高个在满是炸药的背包中伸手找着什么，似乎摸到了什么，脸上笑着将手中物品一把掏了出来。
一把民制漆黑色941式手枪，幽暗的枪口直直指向值勤男人。
“你们不要乱来!”值勤用力大声训斥着，话语中的慌乱却怎么也掩饰不住。
顺着马尧视线看去，值勤男人的腿开始哆嗦，显然恐惧缠身。
事情在往最坏的方向发展，仅剩下的围观者纷纷开始逃跑，他们是想看热闹，可还没笨到拿自己命凑热闹。
高个单手将枪口一把抵住值勤男人额头，男人开始挣扎，身体却被雨衣死死按住无法动弹。
“法治社会，我同事马上过来!”。男人的话已然没了前后逻辑，只是单纯想以各种因素给予高个压力，简单的说他想活下去。
手枪咔一声上膛，高个子微微用力让值勤男人额头感受到一股压迫感。
“别杀我!别杀我……”语气再也没了一丝丝强硬，剩下的仅有祈求活下去的卑微。
别杀我，别杀我!男人眼眶开始落泪，眼睛嘴巴鼻子五官挤在一块，额头上的冰冷感仿佛死神镰刀，只差轻轻落下。
现场已经混乱一片，十七节车厢仅剩下处于风暴中心的几人。
高个手指缓动，渴望活下去的眼神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高个，直至瞳孔中绝望蔓延，直至占据男人整个世界。
“砰!!!”
鲜花绽放。
枪声响起的同一时刻，雨衣们高声齐喝“救世开始!!!”
脱下雨衣，内侧插着大刀，男人们取出砍刀，疯涌着跑向其它车厢，手中的刀挥着，脸上满是疯癫。
…………
脚步声，人沸声，打破了相对平静车厢。
楚绗寻着动静抬头看去，人流正从着后方车厢涌进，空间本就不太富余的车厢一时间更加堵塞，人群还在挤着，一边大叫着一边用力向着前方。
“杀人了，杀人了!”
女高音在人群中尖声刺耳，像一根针扎破了整个平衡。
楚绗被人流挤向了窗户，尽在咫尺的人流不断川息，努力逃离的尖叫声，被挤后的抱怨声，各种声音混合在一块，此时车厢比菜场更要杂乱无序。
不明情况的人们纷纷踮脚抬头，努力伸出脑袋看向后排骚动源头，视线中车厢狭道满是穿梭逃窜的人群，什么也看不出来。
眼前的场景与记忆中某些画面开始重叠，同样狭隘的过道，同样疯狂逃窜的人群，同样的隧道内。
救命，我不想死。精瘦男人满脸惊恐表情，身体整个被恐惧压垮，两腿哆嗦着就快要站不住了。
“呀!”穿透耳膜的女音，随即女人被一刀插中身体，扑通一声倒在地面，穿雨衣的男人们狰狞大笑，手中挥舞着长刀无差别攻击着。
仿佛油锅中滴入了一滴水，所有人不要命挤向同样其它车厢的过道，狭隘通道被人流堵着，后排成群的人们仿若待宰羔羊，只能无助看着雨衣一步步走近。
白色雨衣被染成了红色，血液正从刀刃衣角一滴滴滴落，地面很快被血液浸湿，像一张画纸滴落了一整瓶红墨水。
偶有强壮男人冲上前想要制止一切，却被雨衣们砍瓜切菜一样打倒在地，再也没了动静，仅仅让地板更添一抹猩红。
楚绗在人群的最边缘，人群还在蜂拥挤向唯一的通道，毫无秩序，仅仅作为人的求生本能，雨衣们挥刀，鲜血四溢，绝望而痛苦的尖叫声音，大声怒呵的制止声，疯癫而无人性的大笑声，通通被揉成了球，狠狠塞进楚绗脑海中。
另外一个场景隐隐出现，与此刻画面相继交替重合。
脑内声音与耳旁的声音混合成极其尖锐不和谐音调，眩晕，恶心，痛苦，悔恨，失重感，无数中负面情绪仿佛摇晃后的可乐，突然被人拧开，它们冒着泡争相从那个小口喷射而出。
为什么唯一活下去的人是你?不知道谁的声音一次次出现在头脑中，声音越来越大，越来越清晰。
“不要!”年轻妈妈一把抱住丸子头小女孩，背对落下的刀刃，小女孩眼睁睁看着刀划过母亲的肌肤，伴随雨衣们讽笑，母亲身体咚的一声跌倒在地。
老人的劝说，孩子的哭泣，男人的大声训斥，女人的无力哀求，过去的此刻的变成了一把刀，从楚绗的头皮中心位置下扎，拨开层层保护，深入脑髓，狠狠搅拌。
丸子头小姑娘哇的哭了出来，灵动的大眼睛仅剩下绝望，看着持刀沾血的男人们一步步走近自己。
她不明白，为什么母亲会倒下，鲜血会止不住的从后背渗出，为什么普通的一天会变成梦魇。
这只是普通的一天，普通的和妈妈逛街，妈妈会在美妆店呆上很久，而自己抱着棉花糖坐在沙发上，桌子上会是各种小点心，美妆店的漂亮小姐姐们还会围着自己转圈圈，夸奖自己好乖啊，好漂亮。
男人们红着眼，雨衣边角正滴着血迹，刀被高高举了起来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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